第49章 那個女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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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有話要說： 很負責人的說，這個世界已經結束了，因為我一章是九千字，剩下的內容不足兩千，大概就是個番外和後續，剩下的就是下個故事了，所以下個故事就是《那個道士，正氣凜然》林正英的僵屍片混雜~~~~~~~
這一次, 李強沈默的時間更長, 他渾濁的目光在四人身上掃了一圈, 最後落在了坐在最角落處的Cissy身上。
不知為何，明明是頭一次見到這個女孩，李強卻感覺自己對她有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。
許是他看著Cissy的時間太長，哪怕他已經是個行將就木的老者，也讓毛發覺得很不舒服, 他往Cissy的身邊靠了靠, 擋住了李強的目光。
人老成精，李強哪裏不知道毛發的的舉動是何意思？他揉了揉眉心, 臉上流露出濃濃的疲倦之色。
“黃山村的事情, 已經過去了有氣七十年，是非對錯早已經歸於塵土, 我年事已高，當年的事情都已經忘了，你們找錯人了。”
他的話音剛落，阿明便急急開口說道：“我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，你怎麽能忘了？我們......”
“阿明！”
見阿明已經亂了陣腳，毛發的眉頭皺了起來，喝斥了一聲，阿明打了個激靈, 也知道自己失了分寸，低聲說了句對不起，便垂下頭去, 不在開口。
李強這麽大年紀，自然也不會和個小孩子計較，他擺了擺手，並不太在意。
毛發的眉間出現一抹郁色，李強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，年紀老邁只是一個借口，他明顯知道些什麽，不過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，他並不想談及當初的那件事情。
黃山村發生的事情讓毛發的心裏很不安，直覺告訴他，這所有的事情，都與黃山村，楚人美脫不了關系，他們已經身在局中，若是不查清楚，遲早會死在鬼物的手中。
沈吟了片刻後，毛發還是決定將他們遭遇的事情說了出來。
“李先生，我們是迫不得已，才來找您的，我們遇到鬼了。”
聽到鬼這個字，李強的神情微動，不過他仍舊沒有說什麽，只是看著毛發，等待他繼續說下去。
見李強對鬼這個字眼有反應，毛發神情一動，接著，扔下了一個重磅□□。
“那個鬼是楚人美。”
之前他們在小飯店聽那個瘋子提起來過，楚人美活著的時候最疼愛的就是李強，楚人美沒有繼續殺人也是因為李強，毛發便做了一個大膽的決策，他用楚人美的名字去賭李強的反應。
李強的反應大的超乎了毛發的預料，楚人美這個名字似乎是一個禁忌，而毛發，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了這個寂靜。
李強猛地站了起來，那雙渾濁的眼睛裏面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湧動著，放在茶幾上面的玻璃茶杯轟然炸裂，碎片四處飛濺。
毛發下意識地擋在了Cissy的面，玻璃碎片擦過他的面頰，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。
玻璃爆炸前一秒，左思翻到了沙發的後面躲了起來，那些碎片全都紮到了沙發上面，並沒有傷到她分毫。
等到一切平息下來之後，左思站了起來，她看到阿明擋在了她之前坐著的地方，他的運氣不太好，大部分的玻璃碎片都紮到了他的手上面，黑紅色的鮮血從傷口處湧了出來。
阿明疼得厲害，不住地喘著氣兒，忍著手掌上傳來的疼痛。
李強的眉頭皺了起來，看著滴落在深色地板上面的血跡，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。
他屏住了呼吸，毫不客氣地開口攆人：“請你們離開這裏，這裏不歡迎你們。”
四人不好和一個老人家爭辯，又怕他氣到哪裏，再出什麽好歹來，他們只能離開李強的家。
四人站在黑漆漆的樓道之中，眼前透著燈光的房門合攏了起來，只餘下從門縫裏面透出來的光線，毛發又按了幾次門鈴，這一次，李強卻再也沒有過來開門。
Cissy扯了扯毛發的衣服，開口說道：“算了吧，毛發，我們走吧，李強是不會來開門的。”
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樓道裏面的太過空曠的緣故，Cissy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奇怪。
毛發向來是不會拒絕Cissy的，他沈默了片刻，點了點頭，四個人便一起下樓，離開了這棟樓房。
往外走了一段距離之後，毛發覺得有些不甘心，他停下了腳步，扭頭朝著李強所在的那棟樓看了過去。
剛剛還黑漆漆的樓梯口出現了一抹火光，像是有什麽人在那裏燒著東西。
那棟樓裏面住著的人只有李強一個，毛發的眼睛亮了起來，轉身大步朝著李強走了過去。
左思遲疑了一下，也隨之跟了過去。
Cissy和阿明兩個人都沒有動，他們站在樹蔭裏面，整個人似乎都與黑暗融為了一體。
左思他們的速度很快，沒一會兒便到了那棟樓下，正在燒紙的那個人果然就是李強，他的面前放著一個火盆，裏面的紙錢燒得正旺，他的身邊放著不少的紙錢，時不時地抓上一把，塞到面前的火盆裏面。
李強的面孔在火光的映照下變得有些扭曲變形，他看著盆裏面跳躍的火焰，喃喃地說著些什麽。
毛發蹲下/身子，隔著火光與李強對視，紙錢燃燒過的灰燼在空氣中飄散，毛發感覺自己呼入肺部的空氣都帶著一種難聞的焦糊味兒。
毛發嗆得咳嗽了兩聲，李強卻像是已經習慣了這種氣味，他擡起頭來，看了毛發一眼，又低下頭去，繼續往火盆裏面塞紙錢。
“李先生，我們實在沒有辦法才會來找你的，五天的時間，已經死了三個人，我們這些人也都被楚人美纏上了，他會要了我們的命。”
李強拿著紙錢的手顫抖了一下，他仍舊低著頭，只是塞紙錢的速度卻慢了下來。
左思的目光在二人身上繞了一圈，最終回到了李強的身上，他的身體周圍似乎圍繞著什麽東西，左思的眼睛瞇了起來，仔細打量著李強。
就這火盆之中的光芒，左思看清楚了，那些圍繞在李強身邊的東西，似乎是一些淡灰色的霧氣。
灰色的霧氣像是有生命一樣，在李強的身邊不斷地游走，在毛發說出楚人美名字的時候，那些灰色霧氣似乎變得暴躁了起來，在李強的身體之中不斷地進出。
李強似乎察覺到了不妥，他咳嗽了幾聲，聲音比剛剛似乎粗嘎了許多。
“已經快要一百年了，美姨她的怨氣，還是沒有消散。”
聽到李強的話，毛發的眼睛亮了起來，他轉到李強的身邊，順勢在他的旁邊蹲了下去，幫著他一起將那些紙錢塞進火盆之中。
李強看著燃燒的火光，臉上流露出懷念的神情。
“那是七十多年前的事情了，那個時候，我才七歲。”
七歲的李強早早地便沒有了父母，那個年代，兵荒馬亂的，人命輕賤，若是沒有人照顧著，像他這樣的小孩子，活不到長大，便早早地死了。
李強很幸運，他遇到了自己的貴人，那個人悉心照顧著他，給他吃的，教他本事，讓他有了能糊口的本事兒。
在黃山村裏面的那些日子，是李強這一輩子，最美好的回憶，可是後來，那回憶卻被人硬生生地扯碎，成了他一生之中難以磨滅的噩夢。
“美姨她是遠近聞名的粵劇名伶，她人長得漂亮，身段好，唱腔也是頂頂好的，整個香港，就沒有比她更出色的人。”
“她人長得美，心地也是十分善良的，我們這些小孩子，若不是有她照看著，怕是早已經死了。”
見毛發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，許久都沒有出聲，毛發也不打擾他，就那麽靜靜地蹲在一旁，等待著他說下去。
許久之後，李強回過神來，他擦了擦眼角溢出來的淚水，繼續說道：“後來，美姨被選進了影劇社，那時候，她很開心，她說，演文明戲，能賺很多的錢，那個鐲子，也是她在那個時候給我的，她讓我替她保守秘密，不許將那件事情說出去......”
毛發是戲劇學院的老師，對所謂的文明戲，也有一些了解，那個時代，尤其是一個女人，去演這種戲確實需要極大的勇氣。
難道，是因為這件事情暴露了，楚人美才會死的？
李強抹了抹眼睛，繼續說道：“美姨說，只要我替她保守那個秘密，她什麽都會答應我的，如果我早知道後來會發生什麽事情......”
蔔萬田是楚人美的丈夫，他出生書香世家，在黃山村裏面的地位極高，他和楚人美結了婚之後，卻又喜歡上了廣州第一錢莊的千金小姐。
他為了保護自己的名聲，沒有休妻，而是用了一個最惡毒的法子。
“他欺騙美姨，說他抽上鴉片，欠了很多的錢，然後，勾結了村裏面的混混田七，欺辱了美姨。”
“美姨全心全意愛著他，為了這個男人，被人欺辱，最後，因為傷風敗俗，而被村子裏面的人活活打死了......”
說到這裏的時候，狂風乍起，火盆裏面的紙錢被風卷了起來，四處飄散開來。
火光熄滅，周圍變得一片黑暗，李強的聲音在黑暗之中幽幽地響了起來：“美姨被打死之後，村子裏面的人用草席裹了，將她扔在了荒野之中，他們都認為她傷風敗俗，壞了整個村子的名聲，沒有人給她收斂屍骨.....”
李強說了許多，卻始終沒有說到點子上面，毛發有些忍不住，開口問了一句：“後來，發生了什麽？”
楚人美已經死了，她根本不知道事情的真相，為了自己心愛的丈夫死去，她的心中不應該有怨氣存在。
李強的聲音哽咽了起來，他繼續開口，將七十多年前那起慘絕人寰的事實真相說了出來。
“若要人不知，除非己莫為，蔔萬田以為他自己隱瞞的很好，可是所有的一切都被我聽到了，美姨是那麽好的一個人，她不該死的，死的不應該是她。”
那個時候，李強不過是個十歲的孩子，在他的心裏，楚人美還是對他最好的人，她無辜枉死，李強怎麽能夠任由她暴屍荒野？
“我去找了美姨，在她的遺體前，將所有的一切真相，全都告訴了她，我不想她死的不明不白，我不想她背負著那樣的名聲轉世投胎，她幹幹凈凈的來，也要幹幹凈凈走......”
那個時候，死的人太多了，李強看多了死人，即使在亂葬崗之中，他也沒有任何的恐懼，那個時候，他根本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情。
他將所有的一切全都告訴了美姨，原本從來不信鬼神的他，看到了已經死去的美姨。
人們常說，不做虧心事兒，不怕鬼敲門，可是，整個黃山村的人，都對楚人美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惡，當死去的人重新回來的時候，那些作惡的人，只會有一個下場。
“三天，六十六口人，村子裏面死了那麽多的，剩下的人想要逃走，可是他們哪裏能逃得掉？”
“村子裏面死的人死了三分之二，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殘，他們沒有做錯事情，美姨不會對他們下手的，我知道，即使美姨死了，變成了厲鬼，她也是最好的美姨。”
“美姨生前最疼的人就是我，劇社知道了美姨的事情之後，收留了我，第四天的時候，我離開了黃山村，臨走之前，我去看了美姨，將她曾經送給我的鐲子，還給她。”
“美姨曾經答應我，只要我保守秘密，她什麽事情都會答應我的，即使她死了，這個約定也依舊作數。”
說道這裏，李強便沒有在繼續說下去了，只是說了這麽一些話，便像是將他全身的力氣都抽盡了似，他癱坐在地上，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兒。
美姨生前護著他，死了以後，也依舊在保護著他，因為美姨的緣故，他在劇社待下來，平平安安地活到了老。
聽了這樣一個悲傷的故事，左思的心裏有些不太舒服，她說不出來那種感覺是什麽，只是覺得，自己的心裏面堵得很難受。
長長地吐出幾口氣，左思感覺有人在看著自己，她楞了一下，扭頭看了過去。
不遠處的黑暗之中，Cissy和阿明兩個人靜靜地站在那裏，他們像是在看著左思，又像是在透過她看著別的什麽。
那樣的目光浸染了太多的東西，很沈重，壓得人心裏極不舒服，左思往旁邊站了站，不想在被那樣的目光盯著。
毛發沈默了許久，像是在思考著什麽，許久之後，他方才開口問道：“依照你的意思，七十多年前，楚人美就已經平覆了怨氣，那這一次，她怎麽又會作亂？難道是她的墓出了什麽問題？”
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，毛發轉頭看著癱坐在一旁的李強，開口問道：“李先生，你有多長時間沒有去看楚人美了？”
李強楞了一下，仔細回想了一番，方才開口說道：“我今年已經八十二歲了，這兩年我的身體一直不好，最後一次去美姨的墓前，是三年前，那個時候，她的墓還是好好的。”
“她的墓在哪裏？”毛發追問。
李強回答道：“在後山的荒墳。”
現在時間已經太晚了，夜裏山路難走，李強的年事已高，也不能陪著他們一起過去，眾人決定在李強家裏面歇上一夜，明天天一亮，便去楚人美的埋骨之處查看一番。
李強家的房子足夠大，住下他們幾個人不成問題，只是他年事已高，又一直沒有結婚，自然沒有孩子幫忙收拾，家裏面看著幹凈，實際上，也就只是看著幹凈罷了。
只是現在這種時候，哪裏還能顧得著那些東西？
李強的家裏面總共只有兩個房間，毛發和阿明在李強的臥室裏面打地鋪，左思和Cissy兩個收拾了客房住了進去。
大家都沒有胃口，晚餐便沒有吃什麽，早早地便關門回房去了。
客房的床很小，睡一個人還好，睡兩個人便稍顯擁擠了一些。
左思和Cissy兩人擠在了一起，隔著一層薄薄的衣服，左思感覺到了Cissy身上的溫度。
她的低的有些不太正常，哪怕夜裏的氣溫低了一些，可也不至於讓她的體溫低成這個樣子。
左思有些不太舒服，她對冷熱的感知不太敏感，不過本能地不想挨著Cissy太近，她往旁邊拱了拱，半個身子都懸在了床邊兒上。
這麽睡著，又哪裏能睡得著覺？
正當左思思考著是不是到地上去睡的時候，旁邊的Cissy突然靠了過來，她長臂一伸，將左思撈進了懷裏，沁人的涼意從她的身體上散發出來，左思露在外面的肌膚很快便泛起了一層細小的顆粒。
左思不知道Cissy如此做的意義，本能地開始掙紮起來，然而，Cissy披散在床上的頭發開始瘋狂地生長，很快便將左思給裹了起來。
左思的手腳都被束縛了起來，只留下一顆頭在外面，她掙紮了幾下，發覺那些頭發纏繞地太緊，無論她怎麽掙紮，都無法掙脫開來。
掙脫不開，左思索性放棄了掙紮，她睜著眼睛，看著近在咫尺的Cissy。
她的眼睛清澈透亮，幹凈的不可思議，這樣純凈的一雙眼睛，似乎永遠也不會被世間的汙穢所浸染。
無論發生什麽樣的事情，她似乎始終都是這副樣子，不會恐懼，不會害怕，也不會絕望。
她好像對什麽都不在意，即使生命遭受到威脅的時候，也依舊是一副平靜無波的模樣，像是所有的一切，都是毫無意義的存在。
她低著頭看著左思，那雙眼睛在黑暗之中閃爍著幽幽的綠光。
她能看到隱藏在人心底之中最深的恐懼，唯獨她的，她從來都沒有看到過。
無所畏懼的人......她真的是無所畏懼麽？
實驗了無數次，她的心中似乎已經有了答案，可是這個答案，卻不是她想要的那個，她看著左思，像是要透過她的眼睛，看到她的靈魂深處一般。
被那雙泛著旅館的眼睛盯著，左思有些不太舒服，她動了動腦袋，被頭發裹著的身體感覺很不舒服，沈默了許久之後，左思開口問道：“你是楚人美麽？”
卷著她身體的頭發倏地緊縮，左思甚至聽到了自己的骨頭不堪重負，發出哢吧的聲響來，她沒有任何的感覺，只是看著她，等待著一個答案。
屋子裏面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之中，黑色的頭發往上蔓延而至，遮住了左思的眼睛。
“睡覺。”
她只說了兩個字，便在沒有了聲息，被黑發遮住眼睛的左思什麽也看不到了，她沈默了下來，沒過一會兒，便有細微的鼾聲傳了出來。
楚人美楞住了，她知道了她的身份，甚至身體都被她禁錮住了，這種情況下，隨便換了哪個正常的人都得哭，可是，她居然還能睡得著？
楚人美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麽語言來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，她原本不需要睡覺的，只是看著左思沈睡中的模樣，她也忍不住閉上眼睛，裹著左思的頭發往懷裏面扯了扯，她連帶著頭發和人一起抱在了懷裏，汲取著左思身上的熱氣，楚人美閉上了眼睛，不多時便睡了過去。
一夜無夢，第二天，天剛蒙蒙亮，左思便從睡夢中醒了過來。
昨晚裹在她身上的那些頭發已經消失不見了，重新得到了自由的左思活動了一下身體，慢慢地從床上坐了起來。
睡在她旁邊的Cissy已經不見了，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，左思看著自己身邊空著的位置，伸手拍了兩下。
正在此時，房門被人打開，Cissy那張漂亮的面孔出現在了門口處，她看著左思，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：“你醒了，過來吃飯吧，大家都已經起來了，就差你一個了。”
“嗯。”
發生了昨天晚上那樣的事情，面對著Cissy，左思仍舊沒有太多的表情，她這副淡然的模樣，讓Cissy臉上的笑容有些崩壞，她眼中的笑意淡了下去，她看了左思一眼，什麽都沒有說，轉身出去了。
房門再一次合攏，只留下左思一個人在房間裏面，她似乎感覺到了Cissy的情緒不多，不過也並沒有太過在意，這樣的Cissy比起之前的那個對她滿懷惡意的Cissy已經是好了許多。
出了房門，其餘幾個人果然坐在餐桌旁用餐，見到她出來，阿明立即站了起來，笑著招呼她：“安妮，你起來了。”
左思點了點頭，嗯了一聲，轉身去浴室洗漱。
簡單地洗漱完出來，那幾人都已經吃過了，阿明將留給她的早餐拿在了一旁，不過是簡單的豆漿油條，只是因為餓的時間太久了，簡單的東西也都成了美味。
吃過早餐，眾人便準備出發，上山的路很難走，小路因為常年無人行走，已經長滿了荒草，就連下腳的路都沒有了，眾人只好繞遠路，走大路。
這邊的路他們之前從來都沒有來過，只能靠著李強引路，而李強的年紀大了，記憶力和體力都不如從前，走走停停繞了許久，才找到了正確的道路。
他們來的時候走得急，什麽都沒有帶，頂著日頭走了這麽遠的路，已經是口幹舌燥。
路邊的小溪清澈見底，李強說這是山頂流下來的山泉水，不比城裏面的自來水差。
他先喝了一口，阿明和毛發兩個也沒有忍住，上前一步，捧了泉水一連喝了幾口。
左思喉嚨裏也像又把火再燒，見他們喝的暢快，稍稍猶豫了片刻，便想上前。
剛剛邁出去兩步，她的手腕便被人抓住了，Cissy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了起來：“別去，水臟。”
左思微微一楞，看著Cissy的眼神有些奇怪，她想了想，還是決定聽Cissy一回，沒有去喝那水潭裏面的泉水。
Cissy勾了勾嘴角，臉上露出一抹奇異的笑容，只是那笑容來得快，去得也快，驚鴻一現，很快便又隱去了。
喝了泉水，解了渴，眾人稍作休息，便又繼續前行，這一次，李強倒是再沒有認錯路，他們很順利地便到達了目的地。
然而，等到了地頭，眾人才發現，那地方已經被推平了，裏面的吊機挖掘機來來去去，忙得熱火朝天。
李強楞在了那裏，他的臉色大變，捂著胸口處，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兒。
毛發見狀，急忙走了過去，扶著了李強。
“李先生，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？你確定楚人美的屍骨就埋在這裏麽？”
李強喘了半天氣，好半天才緩過勁兒來。
“沒錯，我怎麽會記錯，我不過三年沒有到這裏來，誰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？！”
工地這種地方，除了工人之外，一般很少會有人過來，工頭看見這邊多了幾個陌生人，便走了過來詢問了起來。
“你們是誰，來這裏做什麽？”
工頭見他們老老少少，男男女女的，說話倒也還算客氣。
李強現在已經緩過勁兒來，急忙詢問起來這裏的原來的那些墓都弄到了什麽地方。
“飛機航道改線，這裏要建一個發射基站，這裏原來的那些屍骨，都有專門的撿骨隊來收拾，你們放心，不會隨便亂扔的。”
聽著他說話，左思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，感覺到身側的氣息似乎有些不太對勁兒，左思側頭看了一眼。
Cissy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個工頭，眼睛裏面黑色的霧氣不停地翻湧著，看樣子，似乎已經動了怒氣。
對那個工頭說的話，毛發他們並不太相信，若是楚人美的屍骨真的得到了很好的安置，他們又哪裏能遇到這麽些事情？
詢問了那些屍骨遷移的地方，幾人又馬不停蹄地趕了過去。
李強的年紀實在太大，到最後，全靠著毛發和阿明兩個人撐著，才到了工頭所指的那個地方。
等到他們到了地頭，找了一圈兒，都沒有發現楚人美的墓碑，這下子，毛發他們的心徹底沈了下去。
之前還抱著些微弱的希望，現在，是徹徹底底地絕望了。
之前安葬楚人美的時候，李強的年紀小，手裏也沒有什麽錢，只是就地埋了她，安了一個墓碑，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，他有了閑錢，可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，這麽多年，也沒有給她換一具好的棺木，她仍舊是破草席裹著屍體，埋在黃土之中。
撿骨的那些人也自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手法，他三年多沒有過來掃墓，楚人美的墓怕是早已經荒了，在加上沒有棺木，那些撿骨的人，怕是以為那是一具無主之墓。
做撿骨這一行的，對鬼神卻沒有什麽敬畏之心，若是有，也不會去做這個買賣，那些有身有份的，自然會妥善安置，至於那些無主的墳墓，自然不會費工夫去安置。
李強的身體軟倒在地上，想到楚人美的屍骨可能遭遇的各種事情，他忍不住捂著臉嚎啕大哭了起來。
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，哭得和孩子似的，毛發和阿明兩個哄了許久，他仍舊沒有絲毫停止的意思。
Cissy站在不遠處，神情淡漠地看著哭泣不止的李強。
只是哭也解決不了問題，該做的事情也還得要做，哭完了之後，幾人分頭開始尋找楚人美的屍骨。
既然大部分的屍骨都被遷移到了這裏，以撿骨隊那些人的脾性，也不會將她的屍骨弄到別的地方去的，他們頂多隨意丟棄一下，再喪心病狂的事情，他們可也做不出來。
毛發陪著李強，左思和Cissy一組，阿明則是一個人一組，無人分頭去找，不管找沒找到，一個小時以後，必須要在這裏集合。
對此大家並沒有什麽意見，李強他們很快便離開了，這裏只剩下左思和Cissy兩個人。
Cissy沒有動，左思也沒有動，兩人默不作聲地在那裏站了有十來分鐘，Cissy有些沈不住氣了，率先開口道：“你怎麽不去找？”
左思看了她一眼，那目光活像是在看一個傻子：“你不是在這裏麽？我還去找什麽？”
Cissy...楚人美噎了一下，被不按常理出牌的左思磨得沒有了脾性。
很多事情，她自己想是想不清楚了，她的思維和她似乎永遠都不在同一條的線上。
盯著左思看了許久，楚人美開口，問出了那個自己一直都想知道的問題。
“你不害怕麽？”
山風呼嘯而至，左思的長發被風吹亂了，她將亂糟糟的頭發歸攏到了耳後，清澈的目光與楚人美的目光對上。
“不怕。”
她只說了這兩個字，便沒有再說什麽。
大約是因為大腦發育的比正常人的要遲緩許多，很多常人的情緒左思都沒有，憤怒，哀傷，恐懼，絕望，這些負面情緒似乎從來都沒有在她的身上出現過。
這幾天的時間裏，經歷了許多的事情，左思卻從來都沒有出現過害怕的情緒，她知道楚人美和自己不同，也知道這些天出現的事情與楚人美有很大的關系，然而，這一切，又有什麽值得害怕的呢？
一番簡單地對話之後，兩人再沒有開口說些什麽，大約半個小時之後，毛發和李強回來了，他們找到了楚人美的屍骨所在。
在這裏等了一會兒，阿明回來了之後，五個人一起去了發現楚人美屍骨的地方。
撿骨隊的人將她的屍骨扔在一處斜坡上面，前幾天下雨，那處斜坡發生了滑坡，連帶著她的屍骨也沈入了水潭之中。
毛發和阿明兩個下水，將她的屍骨撈了上來，原本帶在她手上的鐲子卻不見了。
李強臉色大變，險些又厥了過去。
一直沈默著站在左思身邊的楚人美擡起手來，指了指不遠處的水底。
左思看到了她的動作，腦子反應遲鈍的左思很快理解了她的意思。
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，左思跳下水潭，將鐲子給撈了出來。
她將鐲子交給了楚人美，她低頭看著那個模樣簡陋的鐲子，嘴角勾起一絲奇怪的笑容。
她親手將鐲子帶到了自己的屍骨上面。
毛發張羅著買了棺木，重新將楚人美的屍體下葬，嶄新的墓碑立了起來，李強撫摸著墓碑，老淚縱橫。
一切似乎都已經結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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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次, 李強沈默的時間更長, 他渾濁的目光在四人身上掃了一圈, 最後落在了坐在最角落處的Cissy身上。
不知為何，明明是頭一次見到這個女孩，李強卻感覺自己對她有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。
許是他看著Cissy的時間太長，哪怕他已經是個行將就木的老者，也讓毛發覺得很不舒服, 他往Cissy的身邊靠了靠, 擋住了李強的目光。
人老成精，李強哪裏不知道毛發的的舉動是何意思？他揉了揉眉心, 臉上流露出濃濃的疲倦之色。
“黃山村的事情, 已經過去了有氣七十年，是非對錯早已經歸於塵土, 我年事已高，當年的事情都已經忘了，你們找錯人了。”
他的話音剛落，阿明便急急開口說道：“我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，你怎麽能忘了？我們......”
“阿明！”
見阿明已經亂了陣腳，毛發的眉頭皺了起來，喝斥了一聲，阿明打了個激靈, 也知道自己失了分寸，低聲說了句對不起，便垂下頭去, 不在開口。
李強這麽大年紀，自然也不會和個小孩子計較，他擺了擺手，並不太在意。
毛發的眉間出現一抹郁色，李強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，年紀老邁只是一個借口，他明顯知道些什麽，不過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，他並不想談及當初的那件事情。
黃山村發生的事情讓毛發的心裏很不安，直覺告訴他，這所有的事情，都與黃山村，楚人美脫不了關系，他們已經身在局中，若是不查清楚，遲早會死在鬼物的手中。
沈吟了片刻後，毛發還是決定將他們遭遇的事情說了出來。
“李先生，我們是迫不得已，才來找您的，我們遇到鬼了。”
聽到鬼這個字，李強的神情微動，不過他仍舊沒有說什麽，只是看著毛發，等待他繼續說下去。
見李強對鬼這個字眼有反應，毛發神情一動，接著，扔下了一個重磅□□。
“那個鬼是楚人美。”
之前他們在小飯店聽那個瘋子提起來過，楚人美活著的時候最疼愛的就是李強，楚人美沒有繼續殺人也是因為李強，毛發便做了一個大膽的決策，他用楚人美的名字去賭李強的反應。
李強的反應大的超乎了毛發的預料，楚人美這個名字似乎是一個禁忌，而毛發，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了這個寂靜。
李強猛地站了起來，那雙渾濁的眼睛裏面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湧動著，放在茶幾上面的玻璃茶杯轟然炸裂，碎片四處飛濺。
毛發下意識地擋在了Cissy的面，玻璃碎片擦過他的面頰，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。
玻璃爆炸前一秒，左思翻到了沙發的後面躲了起來，那些碎片全都紮到了沙發上面，並沒有傷到她分毫。
等到一切平息下來之後，左思站了起來，她看到阿明擋在了她之前坐著的地方，他的運氣不太好，大部分的玻璃碎片都紮到了他的手上面，黑紅色的鮮血從傷口處湧了出來。
阿明疼得厲害，不住地喘著氣兒，忍著手掌上傳來的疼痛。
李強的眉頭皺了起來，看著滴落在深色地板上面的血跡，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。
他屏住了呼吸，毫不客氣地開口攆人：“請你們離開這裏，這裏不歡迎你們。”
四人不好和一個老人家爭辯，又怕他氣到哪裏，再出什麽好歹來，他們只能離開李強的家。
四人站在黑漆漆的樓道之中，眼前透著燈光的房門合攏了起來，只餘下從門縫裏面透出來的光線，毛發又按了幾次門鈴，這一次，李強卻再也沒有過來開門。
Cissy扯了扯毛發的衣服，開口說道：“算了吧，毛發，我們走吧，李強是不會來開門的。”
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樓道裏面的太過空曠的緣故，Cissy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奇怪。
毛發向來是不會拒絕Cissy的，他沈默了片刻，點了點頭，四個人便一起下樓，離開了這棟樓房。
往外走了一段距離之後，毛發覺得有些不甘心，他停下了腳步，扭頭朝著李強所在的那棟樓看了過去。
剛剛還黑漆漆的樓梯口出現了一抹火光，像是有什麽人在那裏燒著東西。
那棟樓裏面住著的人只有李強一個，毛發的眼睛亮了起來，轉身大步朝著李強走了過去。
左思遲疑了一下，也隨之跟了過去。
Cissy和阿明兩個人都沒有動，他們站在樹蔭裏面，整個人似乎都與黑暗融為了一體。
左思他們的速度很快，沒一會兒便到了那棟樓下，正在燒紙的那個人果然就是李強，他的面前放著一個火盆，裏面的紙錢燒得正旺，他的身邊放著不少的紙錢，時不時地抓上一把，塞到面前的火盆裏面。
李強的面孔在火光的映照下變得有些扭曲變形，他看著盆裏面跳躍的火焰，喃喃地說著些什麽。
毛發蹲下/身子，隔著火光與李強對視，紙錢燃燒過的灰燼在空氣中飄散，毛發感覺自己呼入肺部的空氣都帶著一種難聞的焦糊味兒。
毛發嗆得咳嗽了兩聲，李強卻像是已經習慣了這種氣味，他擡起頭來，看了毛發一眼，又低下頭去，繼續往火盆裏面塞紙錢。
“李先生，我們實在沒有辦法才會來找你的，五天的時間，已經死了三個人，我們這些人也都被楚人美纏上了，他會要了我們的命。”
李強拿著紙錢的手顫抖了一下，他仍舊低著頭，只是塞紙錢的速度卻慢了下來。
左思的目光在二人身上繞了一圈，最終回到了李強的身上，他的身體周圍似乎圍繞著什麽東西，左思的眼睛瞇了起來，仔細打量著李強。
就這火盆之中的光芒，左思看清楚了，那些圍繞在李強身邊的東西，似乎是一些淡灰色的霧氣。
灰色的霧氣像是有生命一樣，在李強的身邊不斷地游走，在毛發說出楚人美名字的時候，那些灰色霧氣似乎變得暴躁了起來，在李強的身體之中不斷地進出。
李強似乎察覺到了不妥，他咳嗽了幾聲，聲音比剛剛似乎粗嘎了許多。
“已經快要一百年了，美姨她的怨氣，還是沒有消散。”
聽到李強的話，毛發的眼睛亮了起來，他轉到李強的身邊，順勢在他的旁邊蹲了下去，幫著他一起將那些紙錢塞進火盆之中。
李強看著燃燒的火光，臉上流露出懷念的神情。
“那是七十多年前的事情了，那個時候，我才七歲。”
七歲的李強早早地便沒有了父母，那個年代，兵荒馬亂的，人命輕賤，若是沒有人照顧著，像他這樣的小孩子，活不到長大，便早早地死了。
李強很幸運，他遇到了自己的貴人，那個人悉心照顧著他，給他吃的，教他本事，讓他有了能糊口的本事兒。
在黃山村裏面的那些日子，是李強這一輩子，最美好的回憶，可是後來，那回憶卻被人硬生生地扯碎，成了他一生之中難以磨滅的噩夢。
“美姨她是遠近聞名的粵劇名伶，她人長得漂亮，身段好，唱腔也是頂頂好的，整個香港，就沒有比她更出色的人。”
“她人長得美，心地也是十分善良的，我們這些小孩子，若不是有她照看著，怕是早已經死了。”
見毛發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，許久都沒有出聲，毛發也不打擾他，就那麽靜靜地蹲在一旁，等待著他說下去。
許久之後，李強回過神來，他擦了擦眼角溢出來的淚水，繼續說道：“後來，美姨被選進了影劇社，那時候，她很開心，她說，演文明戲，能賺很多的錢，那個鐲子，也是她在那個時候給我的，她讓我替她保守秘密，不許將那件事情說出去......”
毛發是戲劇學院的老師，對所謂的文明戲，也有一些了解，那個時代，尤其是一個女人，去演這種戲確實需要極大的勇氣。
難道，是因為這件事情暴露了，楚人美才會死的？
李強抹了抹眼睛，繼續說道：“美姨說，只要我替她保守那個秘密，她什麽都會答應我的，如果我早知道後來會發生什麽事情......”
蔔萬田是楚人美的丈夫，他出生書香世家，在黃山村裏面的地位極高，他和楚人美結了婚之後，卻又喜歡上了廣州第一錢莊的千金小姐。
他為了保護自己的名聲，沒有休妻，而是用了一個最惡毒的法子。
“他欺騙美姨，說他抽上鴉片，欠了很多的錢，然後，勾結了村裏面的混混田七，欺辱了美姨。”
“美姨全心全意愛著他，為了這個男人，被人欺辱，最後，因為傷風敗俗，而被村子裏面的人活活打死了......”
說到這裏的時候，狂風乍起，火盆裏面的紙錢被風卷了起來，四處飄散開來。
火光熄滅，周圍變得一片黑暗，李強的聲音在黑暗之中幽幽地響了起來：“美姨被打死之後，村子裏面的人用草席裹了，將她扔在了荒野之中，他們都認為她傷風敗俗，壞了整個村子的名聲，沒有人給她收斂屍骨.....”
李強說了許多，卻始終沒有說到點子上面，毛發有些忍不住，開口問了一句：“後來，發生了什麽？”
楚人美已經死了，她根本不知道事情的真相，為了自己心愛的丈夫死去，她的心中不應該有怨氣存在。
李強的聲音哽咽了起來，他繼續開口，將七十多年前那起慘絕人寰的事實真相說了出來。
“若要人不知，除非己莫為，蔔萬田以為他自己隱瞞的很好，可是所有的一切都被我聽到了，美姨是那麽好的一個人，她不該死的，死的不應該是她。”
那個時候，李強不過是個十歲的孩子，在他的心裏，楚人美還是對他最好的人，她無辜枉死，李強怎麽能夠任由她暴屍荒野？
“我去找了美姨，在她的遺體前，將所有的一切真相，全都告訴了她，我不想她死的不明不白，我不想她背負著那樣的名聲轉世投胎，她幹幹凈凈的來，也要幹幹凈凈走......”
那個時候，死的人太多了，李強看多了死人，即使在亂葬崗之中，他也沒有任何的恐懼，那個時候，他根本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情。
他將所有的一切全都告訴了美姨，原本從來不信鬼神的他，看到了已經死去的美姨。
人們常說，不做虧心事兒，不怕鬼敲門，可是，整個黃山村的人，都對楚人美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惡，當死去的人重新回來的時候，那些作惡的人，只會有一個下場。
“三天，六十六口人，村子裏面死了那麽多的，剩下的人想要逃走，可是他們哪裏能逃得掉？”
“村子裏面死的人死了三分之二，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殘，他們沒有做錯事情，美姨不會對他們下手的，我知道，即使美姨死了，變成了厲鬼，她也是最好的美姨。”
“美姨生前最疼的人就是我，劇社知道了美姨的事情之後，收留了我，第四天的時候，我離開了黃山村，臨走之前，我去看了美姨，將她曾經送給我的鐲子，還給她。”
“美姨曾經答應我，只要我保守秘密，她什麽事情都會答應我的，即使她死了，這個約定也依舊作數。”
說道這裏，李強便沒有在繼續說下去了，只是說了這麽一些話，便像是將他全身的力氣都抽盡了似，他癱坐在地上，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兒。
美姨生前護著他，死了以後，也依舊在保護著他，因為美姨的緣故，他在劇社待下來，平平安安地活到了老。
聽了這樣一個悲傷的故事，左思的心裏有些不太舒服，她說不出來那種感覺是什麽，只是覺得，自己的心裏面堵得很難受。
長長地吐出幾口氣，左思感覺有人在看著自己，她楞了一下，扭頭看了過去。
不遠處的黑暗之中，Cissy和阿明兩個人靜靜地站在那裏，他們像是在看著左思，又像是在透過她看著別的什麽。
那樣的目光浸染了太多的東西，很沈重，壓得人心裏極不舒服，左思往旁邊站了站，不想在被那樣的目光盯著。
毛發沈默了許久，像是在思考著什麽，許久之後，他方才開口問道：“依照你的意思，七十多年前，楚人美就已經平覆了怨氣，那這一次，她怎麽又會作亂？難道是她的墓出了什麽問題？”
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，毛發轉頭看著癱坐在一旁的李強，開口問道：“李先生，你有多長時間沒有去看楚人美了？”
李強楞了一下，仔細回想了一番，方才開口說道：“我今年已經八十二歲了，這兩年我的身體一直不好，最後一次去美姨的墓前，是三年前，那個時候，她的墓還是好好的。”
“她的墓在哪裏？”毛發追問。
李強回答道：“在後山的荒墳。”
現在時間已經太晚了，夜裏山路難走，李強的年事已高，也不能陪著他們一起過去，眾人決定在李強家裏面歇上一夜，明天天一亮，便去楚人美的埋骨之處查看一番。
李強家的房子足夠大，住下他們幾個人不成問題，只是他年事已高，又一直沒有結婚，自然沒有孩子幫忙收拾，家裏面看著幹凈，實際上，也就只是看著幹凈罷了。
只是現在這種時候，哪裏還能顧得著那些東西？
李強的家裏面總共只有兩個房間，毛發和阿明在李強的臥室裏面打地鋪，左思和Cissy兩個收拾了客房住了進去。
大家都沒有胃口，晚餐便沒有吃什麽，早早地便關門回房去了。
客房的床很小，睡一個人還好，睡兩個人便稍顯擁擠了一些。
左思和Cissy兩人擠在了一起，隔著一層薄薄的衣服，左思感覺到了Cissy身上的溫度。
她的低的有些不太正常，哪怕夜裏的氣溫低了一些，可也不至於讓她的體溫低成這個樣子。
左思有些不太舒服，她對冷熱的感知不太敏感，不過本能地不想挨著Cissy太近，她往旁邊拱了拱，半個身子都懸在了床邊兒上。
這麽睡著，又哪裏能睡得著覺？
正當左思思考著是不是到地上去睡的時候，旁邊的Cissy突然靠了過來，她長臂一伸，將左思撈進了懷裏，沁人的涼意從她的身體上散發出來，左思露在外面的肌膚很快便泛起了一層細小的顆粒。
左思不知道Cissy如此做的意義，本能地開始掙紮起來，然而，Cissy披散在床上的頭發開始瘋狂地生長，很快便將左思給裹了起來。
左思的手腳都被束縛了起來，只留下一顆頭在外面，她掙紮了幾下，發覺那些頭發纏繞地太緊，無論她怎麽掙紮，都無法掙脫開來。
掙脫不開，左思索性放棄了掙紮，她睜著眼睛，看著近在咫尺的Cissy。
她的眼睛清澈透亮，幹凈的不可思議，這樣純凈的一雙眼睛，似乎永遠也不會被世間的汙穢所浸染。
無論發生什麽樣的事情，她似乎始終都是這副樣子，不會恐懼，不會害怕，也不會絕望。
她好像對什麽都不在意，即使生命遭受到威脅的時候，也依舊是一副平靜無波的模樣，像是所有的一切，都是毫無意義的存在。
她低著頭看著左思，那雙眼睛在黑暗之中閃爍著幽幽的綠光。
她能看到隱藏在人心底之中最深的恐懼，唯獨她的，她從來都沒有看到過。
無所畏懼的人......她真的是無所畏懼麽？
實驗了無數次，她的心中似乎已經有了答案，可是這個答案，卻不是她想要的那個，她看著左思，像是要透過她的眼睛，看到她的靈魂深處一般。
被那雙泛著旅館的眼睛盯著，左思有些不太舒服，她動了動腦袋，被頭發裹著的身體感覺很不舒服，沈默了許久之後，左思開口問道：“你是楚人美麽？”
卷著她身體的頭發倏地緊縮，左思甚至聽到了自己的骨頭不堪重負，發出哢吧的聲響來，她沒有任何的感覺，只是看著她，等待著一個答案。
屋子裏面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之中，黑色的頭發往上蔓延而至，遮住了左思的眼睛。
“睡覺。”
她只說了兩個字，便在沒有了聲息，被黑發遮住眼睛的左思什麽也看不到了，她沈默了下來，沒過一會兒，便有細微的鼾聲傳了出來。
楚人美楞住了，她知道了她的身份，甚至身體都被她禁錮住了，這種情況下，隨便換了哪個正常的人都得哭，可是，她居然還能睡得著？
楚人美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麽語言來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，她原本不需要睡覺的，只是看著左思沈睡中的模樣，她也忍不住閉上眼睛，裹著左思的頭發往懷裏面扯了扯，她連帶著頭發和人一起抱在了懷裏，汲取著左思身上的熱氣，楚人美閉上了眼睛，不多時便睡了過去。
一夜無夢，第二天，天剛蒙蒙亮，左思便從睡夢中醒了過來。
昨晚裹在她身上的那些頭發已經消失不見了，重新得到了自由的左思活動了一下身體，慢慢地從床上坐了起來。
睡在她旁邊的Cissy已經不見了，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，左思看著自己身邊空著的位置，伸手拍了兩下。
正在此時，房門被人打開，Cissy那張漂亮的面孔出現在了門口處，她看著左思，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：“你醒了，過來吃飯吧，大家都已經起來了，就差你一個了。”
“嗯。”
發生了昨天晚上那樣的事情，面對著Cissy，左思仍舊沒有太多的表情，她這副淡然的模樣，讓Cissy臉上的笑容有些崩壞，她眼中的笑意淡了下去，她看了左思一眼，什麽都沒有說，轉身出去了。
房門再一次合攏，只留下左思一個人在房間裏面，她似乎感覺到了Cissy的情緒不多，不過也並沒有太過在意，這樣的Cissy比起之前的那個對她滿懷惡意的Cissy已經是好了許多。
出了房門，其餘幾個人果然坐在餐桌旁用餐，見到她出來，阿明立即站了起來，笑著招呼她：“安妮，你起來了。”
左思點了點頭，嗯了一聲，轉身去浴室洗漱。
簡單地洗漱完出來，那幾人都已經吃過了，阿明將留給她的早餐拿在了一旁，不過是簡單的豆漿油條，只是因為餓的時間太久了，簡單的東西也都成了美味。
吃過早餐，眾人便準備出發，上山的路很難走，小路因為常年無人行走，已經長滿了荒草，就連下腳的路都沒有了，眾人只好繞遠路，走大路。
這邊的路他們之前從來都沒有來過，只能靠著李強引路，而李強的年紀大了，記憶力和體力都不如從前，走走停停繞了許久，才找到了正確的道路。
他們來的時候走得急，什麽都沒有帶，頂著日頭走了這麽遠的路，已經是口幹舌燥。
路邊的小溪清澈見底，李強說這是山頂流下來的山泉水，不比城裏面的自來水差。
他先喝了一口，阿明和毛發兩個也沒有忍住，上前一步，捧了泉水一連喝了幾口。
左思喉嚨裏也像又把火再燒，見他們喝的暢快，稍稍猶豫了片刻，便想上前。
剛剛邁出去兩步，她的手腕便被人抓住了，Cissy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了起來：“別去，水臟。”
左思微微一楞，看著Cissy的眼神有些奇怪，她想了想，還是決定聽Cissy一回，沒有去喝那水潭裏面的泉水。
Cissy勾了勾嘴角，臉上露出一抹奇異的笑容，只是那笑容來得快，去得也快，驚鴻一現，很快便又隱去了。
喝了泉水，解了渴，眾人稍作休息，便又繼續前行，這一次，李強倒是再沒有認錯路，他們很順利地便到達了目的地。
然而，等到了地頭，眾人才發現，那地方已經被推平了，裏面的吊機挖掘機來來去去，忙得熱火朝天。
李強楞在了那裏，他的臉色大變，捂著胸口處，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兒。
毛發見狀，急忙走了過去，扶著了李強。
“李先生，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？你確定楚人美的屍骨就埋在這裏麽？”
李強喘了半天氣，好半天才緩過勁兒來。
“沒錯，我怎麽會記錯，我不過三年沒有到這裏來，誰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？！”
工地這種地方，除了工人之外，一般很少會有人過來，工頭看見這邊多了幾個陌生人，便走了過來詢問了起來。
“你們是誰，來這裏做什麽？”
工頭見他們老老少少，男男女女的，說話倒也還算客氣。
李強現在已經緩過勁兒來，急忙詢問起來這裏的原來的那些墓都弄到了什麽地方。
“飛機航道改線，這裏要建一個發射基站，這裏原來的那些屍骨，都有專門的撿骨隊來收拾，你們放心，不會隨便亂扔的。”
聽著他說話，左思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，感覺到身側的氣息似乎有些不太對勁兒，左思側頭看了一眼。
Cissy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個工頭，眼睛裏面黑色的霧氣不停地翻湧著，看樣子，似乎已經動了怒氣。
對那個工頭說的話，毛發他們並不太相信，若是楚人美的屍骨真的得到了很好的安置，他們又哪裏能遇到這麽些事情？
詢問了那些屍骨遷移的地方，幾人又馬不停蹄地趕了過去。
李強的年紀實在太大，到最後，全靠著毛發和阿明兩個人撐著，才到了工頭所指的那個地方。
等到他們到了地頭，找了一圈兒，都沒有發現楚人美的墓碑，這下子，毛發他們的心徹底沈了下去。
之前還抱著些微弱的希望，現在，是徹徹底底地絕望了。
之前安葬楚人美的時候，李強的年紀小，手裏也沒有什麽錢，只是就地埋了她，安了一個墓碑，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，他有了閑錢，可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，這麽多年，也沒有給她換一具好的棺木，她仍舊是破草席裹著屍體，埋在黃土之中。
撿骨的那些人也自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手法，他三年多沒有過來掃墓，楚人美的墓怕是早已經荒了，在加上沒有棺木，那些撿骨的人，怕是以為那是一具無主之墓。
做撿骨這一行的，對鬼神卻沒有什麽敬畏之心，若是有，也不會去做這個買賣，那些有身有份的，自然會妥善安置，至於那些無主的墳墓，自然不會費工夫去安置。
李強的身體軟倒在地上，想到楚人美的屍骨可能遭遇的各種事情，他忍不住捂著臉嚎啕大哭了起來。
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，哭得和孩子似的，毛發和阿明兩個哄了許久，他仍舊沒有絲毫停止的意思。
Cissy站在不遠處，神情淡漠地看著哭泣不止的李強。
只是哭也解決不了問題，該做的事情也還得要做，哭完了之後，幾人分頭開始尋找楚人美的屍骨。
既然大部分的屍骨都被遷移到了這裏，以撿骨隊那些人的脾性，也不會將她的屍骨弄到別的地方去的，他們頂多隨意丟棄一下，再喪心病狂的事情，他們可也做不出來。
毛發陪著李強，左思和Cissy一組，阿明則是一個人一組，無人分頭去找，不管找沒找到，一個小時以後，必須要在這裏集合。
對此大家並沒有什麽意見，李強他們很快便離開了，這裏只剩下左思和Cissy兩個人。
Cissy沒有動，左思也沒有動，兩人默不作聲地在那裏站了有十來分鐘，Cissy有些沈不住氣了，率先開口道：“你怎麽不去找？”
左思看了她一眼，那目光活像是在看一個傻子：“你不是在這裏麽？我還去找什麽？”
Cissy...楚人美噎了一下，被不按常理出牌的左思磨得沒有了脾性。
很多事情，她自己想是想不清楚了，她的思維和她似乎永遠都不在同一條的線上。
盯著左思看了許久，楚人美開口，問出了那個自己一直都想知道的問題。
“你不害怕麽？”
山風呼嘯而至，左思的長發被風吹亂了，她將亂糟糟的頭發歸攏到了耳後，清澈的目光與楚人美的目光對上。
“不怕。”
她只說了這兩個字，便沒有再說什麽。
大約是因為大腦發育的比正常人的要遲緩許多，很多常人的情緒左思都沒有，憤怒，哀傷，恐懼，絕望，這些負面情緒似乎從來都沒有在她的身上出現過。
這幾天的時間裏，經歷了許多的事情，左思卻從來都沒有出現過害怕的情緒，她知道楚人美和自己不同，也知道這些天出現的事情與楚人美有很大的關系，然而，這一切，又有什麽值得害怕的呢？
一番簡單地對話之後，兩人再沒有開口說些什麽，大約半個小時之後，毛發和李強回來了，他們找到了楚人美的屍骨所在。
在這裏等了一會兒，阿明回來了之後，五個人一起去了發現楚人美屍骨的地方。
撿骨隊的人將她的屍骨扔在一處斜坡上面，前幾天下雨，那處斜坡發生了滑坡，連帶著她的屍骨也沈入了水潭之中。
毛發和阿明兩個下水，將她的屍骨撈了上來，原本帶在她手上的鐲子卻不見了。
李強臉色大變，險些又厥了過去。
一直沈默著站在左思身邊的楚人美擡起手來，指了指不遠處的水底。
左思看到了她的動作，腦子反應遲鈍的左思很快理解了她的意思。
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，左思跳下水潭，將鐲子給撈了出來。
她將鐲子交給了楚人美，她低頭看著那個模樣簡陋的鐲子，嘴角勾起一絲奇怪的笑容。
她親手將鐲子帶到了自己的屍骨上面。
毛發張羅著買了棺木，重新將楚人美的屍體下葬，嶄新的墓碑立了起來，李強撫摸著墓碑，老淚縱橫。
一切似乎都已經結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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